展夫人的心情一言难尽,沈妙娇性子如何,他们这些经常往来的老亲心知肚明。作为长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率直天真,小姑娘嘛!

可从未来婆婆的角度来看,十个里九个半不会喜欢,另外半个也是装的,过于骄纵跋扈,不利于家宅安宁。

然而时移世易,现在根本轮不到展家挑剔。

安王在信都登基后,冀王以小皇帝的名义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有赏自然有罚。展家就属于被罚的那一拨。

也不知展氏走了什么霉运,二叔在青州一役中贻误战机,险些酿下大错,被打了四十军棍之后卸甲归家。展氏其他军中子弟多多少少受了牵连。

屋漏偏逢连夜雨,督促粮草的丈夫也出了纰漏,这纰漏可大可小,端看上面的人怎么处理。

展家把自家亲戚理了一遍,觉得眼下沈氏最有能力帮他们展氏渡过这个难关。

沈家二老爷刚封了伯爵,他亲家赵将军更是侯爵,属军中实权派。而粮草一事由沈凛主管,眼下他还是户部尚书。

因而上了好几次沈府的门,可都被敷衍了过去。

展夫人不得不转而寻求沈老夫人帮忙,果不其然,沈老夫人透露了那样的意思。论理自己有求于人也怪不得人家趁人之危,可展夫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怨忿。

展夫人褪下手上的红玉手镯想戴在沈妙娇手上:“这是我——”猛地顿住了。

沈妙娇赶紧抽回手,不自在的往下扯了扯袖子盖住手背上的抓痕和手腕上的淤痕。心里大恨,也不知沈天璇哪来这么大劲,瞧着娇娇弱弱,下手却如此狠。

“我昨儿和猫玩的时候不小心被挠了一下,还吓得撞伤了手,叫您见笑了。”沈妙娇声音柔柔的,哪有在别人前的张牙舞爪。

展夫人不以为然一笑,肚里满是狐疑,这哪像是撞的,倒像被人捏出来的,可以她身份有几个敢捏她。又是为什么捏成这样?她内里胡思乱想,面上一派关切,一边换了另一只手戴玉镯,一边道:“日后可要当心,这样娇娇的女孩儿伤着了,可不是叫我们心疼。”才补充:“这镯子是我过门时老夫人送我的,这物件果然还是你们小姑娘戴着才好看。”

沈妙娇面上飞红,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见女儿真心实意的欢喜,沈老夫人也笑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她知道展家娶娇娇是无奈之举,可只要沈氏不倒,他们就绝不会亏待她的女儿。

之后就是两人谈论婚事,沈妙娇便被打发走了,沈老夫人和展夫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才告辞。

展夫人一走,沈妙娇就跑了进来,只看她嘴角含笑,沈老夫人便嗔了她一眼:“偷听了?”

躲在窗外从头听到尾的沈妙娇抱住沈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娘~”

这一声险些叫沈老夫人落下泪来,她多久没听女儿这样撒娇了,恍惚间回到了四月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时候。

望着女儿娇媚含羞的笑脸,沈老夫人觉得值了,什么都值了!不枉自己为了这门亲事跪在老爷子面前苦苦哀求。

“也是我太纵着你,”沈老夫人拍着沈妙娇的手背语重心长:“怎么能偷听长辈谈话,日后到了展家万不能如此了!”

沈妙娇喜滋滋的看着腕上的翡翠手镯,心不在焉的应道:“娘,我知道啦,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又忍着羞臊凑过去问:“他们家什么时候过来,过来正式提亲?”

见女儿耳廓都红透了,沈老夫人又是欢喜又是酸涩,不着痕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后日他们就请冰人上门。”今天算是真是定下了,只具体的提亲还得请冰人出面。

沈妙娇喜形于色,似乎觉得太不含蓄了,故而一个劲想把嘴角压下去,终究徒劳,干脆埋在了沈老夫人怀里遮住脸,轻轻笑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

沈老夫人一下一下抚着她,错眼间又看见她另一只手腕上的淤痕,心疼的同时又有一肚子话要说,她昨儿心情不好,沈老夫人怕激起她逆反之心,所以不敢说。今天她心情大好,沈老夫人便开了口:“有些话你不爱听,可娘还是得说,咱们与长房二房那边,此后最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妙娇身体一僵,那只受伤的手腕动了动。

知女莫若母,沈老夫人岂会不知道沈妙娇心里还不忿。可她明白,若不是沈妙娇动了那猫,沈天璇不会发难。那种情况下,她就是让人打一顿女儿,她们母女又能奈她如何,沈老爷子也不会替她们做主。沈天璇事出有因,长房正烈火烹油。

“如今你在闺阁里感触不大,等你出嫁了就知道,娘家这些关系对你的重要性!”沈老夫人恨不得把一颗心刨出来叫女儿明白自己这一番苦心:“尤其沈天璇,照这个势头,不出意外她将来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你与她不合,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透出个意思,有的是想巴结她的人想通过来踩你讨好她,便是展家里面也不会缺少这样的人。还有为了望书的前程着想,你也不能与她闹得太难看了,你懂吗?”

眼下怎么闹都是在家里,外人并不知道这姑侄俩关系有多差,可再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沈天璇就不顾家丑不可外扬这个理了。

沈老夫人的话叫沈妙娇为之一颤,可哪怕她再不乐意,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门亲事大半托了那边的福。眼下这家靠的是大哥二哥,不再是父亲,何况,父亲对她的宠爱早不如往昔了。从此以后,若想过得好,她就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这样的认知让她即是羞耻又是不甘,还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惶恐。

所以她昨天见到那只白猫时会忍不住心底的愤怒,她见它可爱就想逗逗它,可它跳到了架子上,还一脸高傲的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