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燕景霄如约赴会,马车从宫门口出发,没多久便到了,本来燕景霄是想带着暗羽一同的,但是好说歹说暗羽也不跟着,暗中也不,燕景霄只好无奈的放他一人在宫里了。暗羽不说燕景霄也知道,他是怕季老虽然没有说不可以带人,但是自己若是带了,犯了季老哪条忌讳便不好了,再说,季老活了这么久,那功力是何等的深厚,任是再高深的隐息术也躲不过啊。

也罢,燕景霄走过由季老亲自提笔写的笔走龙蛇的‘季府’的牌匾,轻轻扣门,没多久,便有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厮打开门,半探身子:“来人可是太子殿下?”

燕景霄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季老府中的仆人便是这等教养吗?客人来了不迎客,将人堵在外边,这也不怕堕了季老多年名声?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道:“正是,这是孤的信物。”

小厮倒还真的接过去细细看了一番,而后才让开身子,笑嘻嘻道:“太子殿下快请进,实在是找老爷的人太多了,只能出此下策了,殿下莫怪。”

听到这,燕景霄这才有些散了心头的不悦,弯了弯唇:“无事,季老名声在外,有人慕名而来很正常,不过,以季老的名声,确实是会有更多的人来,这个法子确实可以免了见那些人,也免得扰了季老清净。”

“正是这个理呢……”

…………

有过游廊,转了几个弯,几乎每过一处都有假山假水,水流撞击石块的声音很是悦耳。府里有一个很大的人造湖,几乎贯穿整个季府,燕景霄细细观察,发现整个府邸却是依着湖的形状布局的,浑然天成。

走了好一会,走过月亮门,便看到绿草如茵的后院里,季老一个人坐着低矮的竹凳,手中拿着一根鱼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说是叫季老,燕景霄远远看着,便觉得是自己等人将季老叫老了,虽然经历三朝风风雨雨,但是季老除了一头白发外,清瘦的身体上一件宽大的广袖袍也被他穿的笔挺,是白色的,配上雪白的长发,越发显得飘然若仙了。

此时,太阳已经上来些许了,但还不那么强,柔柔的将自己的影子投到水面上,若不是有调皮的鱼儿不时跃出水面,用点点涟漪划开成细细碎碎的光斑,那这一池春水,还真当得起一句平静似鉴。

季老手边支着一个小木桌子,似是知道今天有人来,特意还备了一个凳子。小厮将燕景霄引到月亮门下便不走了,轻声道:“殿下自己过去吧,老爷钓鱼时不喜欢别人喧闹。”

燕景霄微微晗首,走了过去,拱手一礼:“见过季老。”

声音轻之又轻,季老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又放下,悄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燕景霄又一拱手谢过之后才坐了下去。就近看到季老,燕景霄才知道岁月无痕,这四个字完完全全是为眼前这个老人造的,似乎时间都停留在几十年前一样,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敬畏与信任,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燕景霄收了思绪,安安静静的看着季老钓鱼,不知道那湖面上已经兴起多少波澜,季老手中的鱼竿还是纹丝不动。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季老这才慢悠悠的将手中的鱼竿提了起来,燕景霄才发现,季老手中的鱼竿上没有一点鱼饵。

季老似是对他解释一般,开口道:“老夫想学学姜公,来一回愿者上钩,怕是不行了啊。”

燕景霄不知季老用意,只好在一旁带着浅笑,装作认真倾听的模样,心中揣摩季老的用意,谁知季老说了这句,却没有了下文。

湖边栽着几棵欣长的柳树,碧绦微垂,清风吹拂,倩影轻轻晃动,季老信手用两指在风中一夹,待再次看清时,季老手中已经有了一片绿叶!

燕景霄刚刚用心观察了,才看个大概,刚刚不知是何处来的疾风,将柳叶极速卷起,季老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只一个瞬间,那柳叶便到了自己手中。这是一种任何招式都弥补不了的功力上碾压,燕景霄将自己全盛时期与季老作比较,胜率也是三七分,自己三,季老七!

季老将手中柳叶在鱼钩上卷了几卷,又随手抛出,鱼钩落入水中,一圈圈涟漪散开……

突然,不知过了多久,鱼竿顶部剧烈的颤抖起来,看样子是条大鱼!燕景霄不由自主的为季老紧张起来,只见季老不慌不忙的开始提线,不消片刻,一尾很是肥美的鲜鱼便进了一旁的鱼篓。

季老将鱼竿搁置在一边,用木桌上托盘里的白色帕子擦了擦手,开始沏茶。

而这个动作燕景霄才注意到季老那双白暂无暇的双手,那根本不应该是一个老人的手!仿若是天下间最好的白玉雕刻而成,没有一丝瑕疵,且骨节分明,骨肉均亭,多一份则太丰,少一分则太瘦……那双手,就应该被人呵护着!

茶壶是紫纱的,看样子是被在掌中把玩过些年头的,有一层很漂亮的包浆。柔柔的,在那双白暂的手中越发显得漂亮。

季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燕景霄看着一旁一直燃着的小铜炉上不断翻滚的水,这才发现,季老这时间拿捏之准。铜炉上只有一个比紫砂壶大了一点点的水壶,用了一块银丝炭烧着,众所周知,银丝炭耐烧,但却是温度不高,而正是这样,手掌大的一壶水,也烧了些时候。

“紫砂一壶胎质致密而不透气,难以使茶汤长时间的保持优良品质,是以只能“一壶事一茶”,老夫生平最喜君山银针,所以这茶便是这个,不知太子喝的惯吗?”

燕景霄轻轻点了点头:“一切按季老的意思即可。”

季老没有言语,手中动作却是没有停,因着紫砂壶唯一的劣处便是无法观茶汤的颜色,而君山银针这种茶有很高的观赏价值,所以季老特地用了一年仅有一套的透明水晶杯当作公道杯,君山银针冲泡后,三起三落,雀舌含珠,刀丛林立,看起来芽尖冲向水面,悬空竖立,然后徐徐下沉杯底,形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故而得名。

季老将茶汤一分为二,将其中一杯放到燕景霄手边,没头没脑的说道:“老夫发觉自己没有姜公之能,不过也只是稍逊,就如老夫用这柳叶儿,也一样可以钓来鱼一般,可惜,老夫生平只用这柳叶钓了三次,成了两次……”

燕景霄瞬间意会,当即端起茶杯,起身长揖:“师傅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