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雪龙卫及雪龙将军叛乱之事传遍天下时,净土寺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衣着单薄,在瑟瑟寒风中踉跄前行。一位厚袄裹身,在温暖舒适的棉絮里沉沉入睡。单薄者发如枯槁,蓬头垢面,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有些已经结痂,但有些仍可见到鲜红的血肉。厚袄者整个身体都在严实的衣物中,看不见头脸手脚,只是稍隔近些会闻到丝丝腐臭之味。

单薄者背负着厚袄者,在脊背原上不知行走了多久,在这荒凉的高原上,那簇白色的庙宇映入单薄者的眼帘,不知是海市蜃楼还是荒漠绿洲,他走至净土寺前,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重重的敲响了寺门。

此时寺里晨钟方歇,僧侣们正要进行早课,这几声沉重的敲门声分外突兀,扰乱了寺庙的宁和。

“此时不过寅时,怎会就来了香客?”剑无缺伫立在大殿口,本想照往常般与僧人们共行早课,却对如此早早前来朝拜的香客感到好奇。

“来的是两个人,有一个人好像受伤了?”剑无缺身旁的小和尚言道。

“受伤?不,那是具尸体。”剑无缺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缕缕刺鼻的尸臭味,皱眉轻言。

“还真是尸体诶!”小和尚看着自己几位师兄将那厚袄者从单薄者身上扶下,不过是个苍白泛青的人,不由惊呼。

解开捆缚于该人身上的厚实衣物,里面的人早已死去不知多时,就算在雪国如此寒冷的地方,都已有了尸斑。

“不要碰将军!”单薄者悲呼,拖着伤痛疲惫的躯体跪爬到那具尸体前,双手颤抖,用那些解开的衣物重新裹起那具尸体。

“将军会冷的,他会冷的!”

众僧见状,心中颇为悲悯不忍,纷纷合十。

“放下,方能解脱。”净土寺主持枯荣对那单薄者言道,“施主,逝者已矣,还需入土为安。”

单薄者闻言,呆呆的跪着,由寂静至有声,一阵呜咽,从小及大,最后恸哭。“能入哪个土呢?这个国土啊...已经不要他了。”

单薄者的哭声如若锉刀,锉割着场中所有人的心脏,这个哭声中饱含的心酸与悲愤几乎是想要掀开佛殿的穹顶,好让这些被人供奉在堂的佛好好看看这个青天白日,这个蝇狗遮天,鹰鹫蔽日的青天白日!

哭声止歇,单薄者已瘫倒在地上,他的伤势因长久跋涉缺乏处理而颇为严重,能坚持到此已很是不易,大哭一场后,自然昏厥了过去。

枯荣大师立即着人将单薄者背入内院禅房疗伤休息,又令人备来干净衣物与清水,为这具被衣物层层包裹的尸体清理。

“倒是个...有意思的香客。”剑无缺的手指轻叩竹杖,没有与重新聚于大殿的僧侣们共修早课,而是敲敲打打的向内院走去。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更是个爱听故事的人,那个香客想来经历过什么跌宕,必然值得一听。

一只灰影在寺院上空盘旋,片刻后,它锁定了目标,一声长啼,俯身而下。

剑无缺听到这一声尖锐的鹰啼,扬起右手,一只通体灰白的鹞便扑扇着羽翼落下,他从腰间皮袋中摸出一条肉干,伸向右臂沉重处,那灰鹞转悠着脑袋,飞快得叼走了那条肉干。

剑无缺一笑,抚了抚那灰鹞,可灰鹞却在全力与那肉条搏斗,丝毫不理他人的抚摸。

“你啊,真是没有只鸟的尊严。”

他摸至灰鹞细细的爪,上面绑缚着一张玲珑的竹简,剑无缺摊开的竹简,手指在上细细摩挲。

“向应龙叛变战死?”剑无缺手指不觉一紧,那张竹简便成了碎屑。

“这个雪国啊...这个雪国啊。”剑无缺一声长叹,扬起右臂,将那仍在享受肉干的灰鹞惊飞,灰鹞在寺院上空盘旋几周,发出几声不满的啼叫,振翼南去。

“他是向应龙。”季扬昏迷至了深夜,满身伤痕已被敷药包扎,当他睁开时,看到床沿坐着的剑无缺,张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需要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他心底里渴望世人知道将军的冤屈,不管听他诉说的是谁,总归是世人之一不是?季扬知道,他以后若是不死亦是朝不保夕,若此时不道出一切,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季扬将一切事由娓娓道出,由冰原夺药伊始,直至夜郎关死战。有些是他的未见过的臆测,有些是他所见过的事实,二者糅合,倒也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冰琉璃虽然珍稀,但却并非是任意一族的圣物。冰雾族的圣物又怎样从雪神像变成了冰琉璃?冰原又为何在你们叛乱之时恰好攻至而鹰翱营又没有示警?”剑无缺的食指在竹杖上轻磕,皱眉言道:“只有一种解释...雪国朝野有人通敌。”

“若仅仅只是为了杀向应龙,那大可在冰雾一役就设伏杀他,五十人夺药仅有他一人活着回来?怎么看都是对方有意放走了他。”

“刘信好大喜功,拒绝了向应龙的护送是必然。万无一失劫药的最佳人选自然是同样失明的剑无缺,以他在江湖上所传之秉性,他若知道此药是奸相为讨雪王欢心之用,他定然不会放过此药,以他的剑术,谁又能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