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食堂的伙食,宋恩礼是真不愿意再上那儿吃饭,自己回宿舍随便弄点啥也比那只有油盐的汤汤水水好。

但苗大姐时刻惦记着李胖子,非要叫上她,说让她见见自家闺女,宋恩礼拗不过,也只得拿着饭盒跟上。

苗大姐一共仨孩子,俩闺女一儿子,还没结婚的这个闺女是老二,刚参加工作一年,一个月工资也是十八块,底下还有个老儿子今年才十四,还在肉联厂小学念书。

因着上文工队那魏英华的事,宋恩礼今天特地换了王秀英给她做的棉衣棉裤穿上,鞋是丁俊兰做的那双,看上去没那么扎眼,不过没有任何补丁的衣裤还是叫苗大姐艳羡不已。

刚出厂委的门,一蓬头垢面的妇女领着俩娃哭哭啼啼拦住他们的去路,“领导同志你们可得给我这孤儿寡母的做主啊!”

事儿还没说呢,人先给跪下了,伸着手便欲抓人衣裳,得亏宋恩礼闪躲得及时,不然那满手的鼻涕水可不就沾她身上。

“干啥玩意儿这是。”苗大姐挡到宋恩礼跟前,低头仔细一打量那妇女,“唉这不是老吴他媳妇嘛,听说你回乡下去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老吴媳妇认出苗大姐,转而挪到苗大姐跟前跪着,“姐啊!我这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啊,我们家老吴死了后我妹夫顶替了他那工作,说好的每个月工资给我一半,等我大儿子长大后就把工作还回来,我连宿舍都让他们家了,可这才几个月,他们家就翻脸不认人,非但不把工资寄给我还说这工作以后跟我儿子也没啥关系,我们娘儿仨这都断顿了快,大姐你是好人,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一番哭诉,声泪俱下,俩孩子也帮着一块儿哭,吸引了好些人看热闹,有些年纪大的女工还跟着一块儿抹眼泪。

苗大姐却只是笑笑,“老吴媳妇,真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事它不归我们厂委管,你得去找工会。”

“工会说工作调动宿舍分配啥的都归你们厂委管,让我找你们。”

“可调节归工会啊,这样,你再去一趟工会看他们咋给你处理,他们说咋处理我们就咋配合。”苗大姐不愿再与她掰饬,挽着宋恩礼的胳膊便走。

走半道儿上突然狠狠啐了一口,“就他娘的知道踢皮球!”

宋恩礼这才问她咋回事。

要是跟那啥老吴媳妇有关的她也就不好奇了,可苗大姐这话分明骂的是工会。

厂委跟工会不合,这个事她早听小林说起过,如果不把里头的复杂关系搞搞清楚,以后万一踩线了不好。

苗大姐说起工会就来火,唾沫星子乱飞,“那帮臭不要脸的憋着劲儿想抢咱厂委手上的活计嘞,不说别的,就那物资分配和宿舍登记,也不知道明里暗里折腾了多少回,美得他,有便宜谁他娘的不会占!”

不管是物资分配还是宿舍登记,虽然不至于有多大的好处,但小便宜还是少了不了的。

比如分东西的能先拿好的,要是本事好分完由余还能再分一道;最重要的是分配宿舍,别看肉联厂里干部宿舍楼还有富余,其实工人的住宿情况很是紧张,一间十平方的屋往往要挤进去一家好几口甚至十来口,很多家庭床底下也睡人,有些还睡吊床挂墙上,所以为了换个稍微宽敞点的屋子或者新婚的小两口能早点拥有自己的屋搬出去单独过日子,往往那是好话说尽还得给点好处,这些都是无形的外快。

不多不多,凑起来也就不少。

“这马上就要年底了,你瞧着吧,到时候准得又是轰轰烈烈的。”苗大姐跟厂委工作多年,对工会已经知根知底。

她还特地提醒宋恩礼一定要离工会的人远点儿,说不定就让人挖坑给埋了,就比如刚才老吴家那事,那就是工会给他们下套呢。

处理不好这锅谁背?

厂委呗。

“老吴媳妇倒是如意算盘打得精,男人死了自己不接班光想着白得那每个月一半的工资,回家种地还能再挣工分,到时候等娃一长大再把班接回去,咋着也是她赚,可她精别人也不傻啊!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有脸上咱们那儿去哭,千万甭搭理她。”

“我记住了。”宋恩礼不知道这事里边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回头看了眼,见那娘儿仨又拦着老周和小章在哪儿哭天抢地,挺不厚道的默了句“活该”。

午饭比上次还埋汰点儿,吃的是糠菜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