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将将到首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中午,一门之隔的过道上传来列车员推着小餐车叫卖的声音,刚出锅的食物特有的热香强行从门缝中挤入。

宋恩礼掀开身上盖着的羊绒呢大衣,顶着一头乱发从卧铺中坐起,迷迷糊糊聚焦后才发现对面座的傻男人一直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盯着她。

“你这么坐着不累吗?干啥不休息躺着休息会儿。”

“一个人躺着不踏实。”萧和平同志一本正经道,目光却一直暗示性的在她身下的卧铺上流连。

宋恩礼嗔笑,“一个人躺了二十五年也没见你不踏实过。”

“那不一样。”萧和平俯身从小方桌下拉出行李箱,打开拿出俩铝饭盒和一军绿色搪瓷茶缸,“想吃啥我去买。”

上回坐火车去沪市尝过火车上的餐后宋恩礼就打消了自己带饭食的想法,火车上的东西虽然比外面国营饭店价格要高,但是不要票而且味道不错,非常省事。

“我们去餐车吃吧,好不容易坐回火车,坐车厢里吃多没意思。”

“当然好。”

餐车不提供餐具,萧和平还是得拿上饭盒和茶缸。

从卧铺车厢到餐车要经过两个硬座车厢,虽然不长,但是人多,站的坐的甚至还有躺在俩座位中间的,脑袋塞到小板桌下,双脚横在过道上,一路都挤得慌。

宋恩礼才知道原来还是有那么多人坐火车出远门,这可比江源县到省城那趟壮观多了。

萧和平怕她人挤着,自动走到她身后给她挡起一堵人墙,两只拿着餐具的手一左一右为她隔开别人的接触。

车厢里人多又窄,空气也不咋流通,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勤洗澡的这个概念,所以里头积的那味儿是可想而知,特别是某些没素质的脱了鞋架着那双套着破袜子的臭脚简直能把人熏死,偏偏其中又混合着食物的味道。

宋恩礼看到那一只只丑陋的脚趾头从袜子里钻出来的样子,顿时就没啥胃口了。

到餐车后,更是把她唯一一点对餐车的念想也给破坏得无影无踪。

还以为就算不会有外国头等车厢里的豪华餐车起码也能小小的满足下她的资产阶级享受呢,可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享受一杯香槟,外面景色匆匆里边岁月静好……

得,比后头那节硬座车厢没好到哪儿去,就是桌子大了点座椅软和了点,空间看起来宽敞了点,餐桌还铺了白色的桌布,那种类似与蕾丝纹路的棉布,跟窗帘一样,整体硬邦邦的并没有任何美感。

餐车里的人不多,只有那么零星几个,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干部级别的。

宋恩礼抢走萧和平手上的饭盒,“我去排队,你找位置。”

排队的人也不多,很快就轮到她。

菜色挺多,还有鱼,是海里的带鱼,看着不小而且怪新鲜,宋恩礼要了一份,四小截八毛。

的确挺贵。

萧和平是肉食动物,宋恩礼没忘记给他要份红烧肉,花了一块二;豆角炒肉丝一毛二,炒青菜八分。

带鱼有腥味单独装一饭盒里,其他仨菜挤一饭盒里,统共就带了俩饭盒没地方盛米饭,宋恩礼只得把茶缸子递过去,好在茶缸够大,四两米饭装下去没有一点问题,她又用筷子插了俩馒头,乘务员见她拿得多不方便还好心帮她送去座位,腾出手的宋恩礼扭头又回去买了两瓶汽水花了一毛六。

一般人坐火车都是自备干粮,就是卧铺车厢里的普通干部也都是随便一碗面条或者一个米饭一个菜就打发,像宋恩礼这么大吃大喝的实在是少数,再看她穿的羊绒呢大衣和皮靴,连乘务员都觉得羡慕。

饭饱水足,萧和平负责清洗餐具,两人呆餐车上消了会儿食才敢动身,不然就硬座车厢里那味儿,宋恩礼觉得她能把刚吃下去的饭立马给吐出来。

回去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一路都是萧和平护着她走,宋恩礼机智的从兜里拿了个口罩出来,异味隔离,顿时神清气爽,也有闲心东张西望。

打孩子的妈,哇哇大哭的婴儿,正在分食贴饼子和老咸菜的两口子……还有一个靠窗边坐着的正趴在小板桌上熟睡的女人,女人头上缠着围巾,只露出半个脸。

这是这节车厢的最后一个位置,再往里走就是卧铺。

不知道为啥,在看到那个女人过后宋恩礼总觉得怪怪的,可到底哪儿怪她又说不上来。

萧和平见她一直皱着眉头,只当她是戴着口罩闷坏了,一进卧铺车厢便把她口罩摘了。